近几年每逢节假日前后，总能看到一些关于旅程中的“边界感”的讨论——　　有的年轻人在火车下铺周围拉起帘子，年长的乘客抱怨没有地方坐；有的妈妈带孩子出行，旁边乘客因为孩子玩闹与之起纷争……　　“边界感”越来越强，反映出大家对于个体权利和公共空间规则的意识越来越强，这是好事；但另一方面，也说明人和人之间的距离和隔阂越来越明确，如果其中有人真的有不便之处，有可能无法得到陌生人的包容和谅解。　　在高铁时代到来之前，绿皮火车上的旅行往往是另一番景象——　　陌生人一起坐上一两天、两三天的火车，在路上会唠起旅行感受和家长里短，也会分享各自带的食物。现在坐高铁四五个小时就觉得累，但以前坐上一天一夜也不感到漫长。

很难比较两个时代的人情往来方式哪一种更好，但已经过去了的，会蒙上一层回忆的美好滤镜。也许过去那个年代不那么富有，但它是充实的、满足的、充满希望的。　　正在全国上映的电影《穿过月亮的旅行》，讲的就是一个发生在绿皮火车上的“慢爱情”故事。日前娱理工作室对话导演李蔚然，主演张子枫、胡先煦，通过他们的讲述，仿佛走近了八九十年代的人情味和烟火气。

李蔚然导演是云南人，70后。他年少的时候从昆明到北京，需要坐上三天两夜的绿皮火车。　　在这三天两夜的漫长旅程中，会不停地有人上车下车。“但是不管哪拨人上来，只要坐在旁边哪怕半小时，你就会感觉跟一家人似的，他带了什么吃的都会分给你，跟你聊天也是家长里短，没有距离感。”　　他甚至在火车上跟几个陌生人结为了笔友，互相通信了很多年，分享彼此的近况。　　“现在很多年轻人都不知道那个年代是什么样了，那个年代有一种很温暖的东西。　　从古至今，从原始社会到现在，人和人之间的互动都是非常重要的一个事儿，但现在只发生在虚拟空间了。很多人在网上有很多虚拟的朋友，但在现实中是很孤独的存在。我觉得不是所有东西都能在网上消解掉的，还是需要跟周围人的互动、面对面的交流，跟你的父母、你的孩子、你的朋友、你的邻居，哪怕是给你送水的、做保安的，我觉得都要跟他们建立关系。”李蔚然说。　　《穿过月亮的旅行》是国产片里极少有的以两位00后演员为主演的爱情电影。

在开机前，导演和两位主演一直在探讨如何找到那个时代的人的感觉。李蔚然觉得，90年代的年轻人眼睛里有一种很单纯的东西，子枫和小胡通过剧本和小说建立起了足够的信念感，自然而然找到了年代的感觉。　　“现在的年轻人是很丰富的，各式各样的都有，但是那个年代的人就很单纯，那时候的文学、诗歌、各种作品好像都在诉求——为了爱可以不顾一切。　　现在的爱情会更实际，从外形到工作、财富、社会地位都要相对对等一些。我们去爱一个人的时候，经常会想我们付出了能得到什么样的回报，能不能得到相同的回报。”李蔚然说。　　张子枫和胡先煦回忆称，接到这部电影后，他们跟父母聊了聊那个年代人们的情感，也看了一些真实资料，另外现场的服化道也帮了演员很多忙。　　导演给秀珊的穿着打扮定下了黄色的基调，并在试了很多款发型后定下了现在的短发，符合她古灵精怪的性格特质，有点神似80年代大众女神山口百惠的感觉。

《穿过月亮的旅行》的故事说简单也简单，讲一对20岁出头的异地小夫妻，为了能在短暂的休息日里给对方一个惊喜，出现在对方面前，不约而同踏上了开往对方城市的火车，结果扑了个空；又坐回来，又擦肩而过，折腾到晚上筋疲力尽的时候，终于意外地相遇了……　　林秀珊和王锐两个人，都在为他们的爱情而拼命努力。秀珊是包饺子速度超乎常人的优秀女工，王锐为了能见妻子不得不在电视台的镜头前撒了谎。他们承受的所有艰辛、苦涩、羞愧、不堪，在爱情的甜蜜面前仿佛都不值一提。

“有些细节不知道大家注没注意到，比如王锐接受完采访回到工棚里，遭到了工友的群嘲。他拿起一本书挡住了自己的脸，那本书是《电脑入门》。你说他一个建筑工人为什么会有一本《电脑入门》？　　因为他有一个很重要的信念，就是要改变自己，希望自己和秀珊能够在一起，生活能变得越来越好。那个年代是互联网蓬勃发展的时期，他又是在深圳的工人，所以他萌生了这个信念。　　秀珊也是，她有一个记账本，所有开支都记得很仔细。她对他们的未来也有一种期许，最后她把玫瑰花瓣夹在里面了，留下了香味。他们两个的这种双向努力会产生一种能量。

当火车上所有人都在嘲笑冯绍峰的角色时，秀珊的反应是同情他，她愿意把心爱的口琴借给他吹；王锐的鞋子掉了一只，他会把另外一只也留在站台上，留给能穿的那个人。一旦两个人都在努力变好的时候，这种能量就出来了。”李蔚然说。　　《穿过月亮的旅行》改编自迟子建的小说《踏着月光的行板》，最初李蔚然读完这本小说的感觉是“像是被爱滋养了”。疫情期间，很多行业、很多工作都停了下来，李蔚然也得以静下来心想想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，他希望能拍一部治愈的、能够缓解精神内耗和无力感的作品，《踏着月光的行板》这本小说一下子浮现在他的眼前。

在无数中国传统文学中，“月亮”都是象征着团圆美满的意象，所以他保留了这个字眼。　　他还改了结尾，原着小说里小夫妻最终也没能见上面，而电影的结尾特别甜。

剧本写完，李蔚然脑中冒出的第一个人选是张子枫，然后又想到了胡先煦。这两位演员组合到一起，就是最合适的主演阵容。“两个人都朝气蓬勃的，是最纯真、元气满满的两个演员。”　　张子枫和胡先煦小时候一起演过《小别离》，在那部剧里就是青梅竹马，张小宇曾对方朵朵说，“你的未来，就是嫁给我呀！你爸早把你许配给我了！”　　没想到多年后，在全国“家长”的见证下，“方朵朵”真的嫁给了“张小宇”，古早CP粉可以圆梦了。　　“这次合作最大的感受就是演员跟演员之间的那种默契，在现场是能感受到的。但是同时这个身份也是被无限模糊的，我在现场感受到的就是王锐跟秀珊。这叫什么？史上最长的售后？”胡先煦笑说。

两位主演都是童星出身，他们表示不会去想观众是否会带着“童星滤镜”去看他们的戏，从孩子迈向成年角色的转变也顺其自然。　　李蔚然导演则说，八九十年代很多人结婚都比较早，很多村里出来务工的青年都是早早结婚。《踏着月光的行板》小说里的设定就是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小夫妻，所以张子枫和胡先煦的年龄是正合适的。

“他们俩戏都特好，我觉得他们俩就是天生干这个的。他们又有很纯真的地方，又能演出很深邃的东西。　　比如有一场戏是小胡跟中年夫妇告别，他看着列车远去的眼神，为什么他是那样的眼神？因为他会想到会不会以后过他们俩也是两地分居，时间长了会不会变得感情淡漠，会不会厌倦彼此？所以他的眼神里流露出复杂的情绪。”

李蔚然是广告导演出身，对技术和视听语言有很多新奇大胆的想法。恰好《踏着月光的行板》原着里的秀珊就是个内心充满各种浪漫想象的女孩，所以李蔚然决定通过细致的分镜头设计，把电影拍成一种浪漫、复古、古灵精怪、带有童话色彩的风格。　　这种强烈的视听风格一方面对幕后各个技术部门是很大的挑战，另一方面也对演员的表演精准度提出了极高的要求。　　《穿过月亮的旅行》里的一场电话亭戏，调度之复杂、形式之特别，看过的观众一定会留下深刻印象。　　在那场戏里，绝望疲惫到极点的王锐突然听到旁边的电话亭铃声响起，接起电话，竟然就是秀珊打来的。饱受相思之苦的小夫妻喜极而泣，周围的灯光全部暗了下来。镜头慢慢环绕，绕到另一边的时候秀珊仿佛出现在了王锐身边，他们互相倾诉奔波一天跌宕起伏的经历和心情。电话卡要没钱了，他们抓紧最后的时间，但还是没能说出最后一句话——镜头再次转到秀珊那边的时候，她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，最后周围楼宇的灯光渐渐亮起……

导演揭秘称，为了实现他构想的效果，摄影组研制出了一个双层的轨道，能先直着推镜头，然后升上第二层轨道，变成360度环拍；还要找到一个场地，能够做到控制周边所有楼房的灯。最终这些都是实拍，而不是特效实现的。　　这场戏显然对演员的要求很非常高，开拍后先是胡先煦先独自表演，周围灯光暗下来，子枫要跨过轨道站到另一边的电话亭里；每次摄影机转到一边的时候，这一边的演员都要情绪饱满、精准无误地说完台词、掉眼泪等等，最后子枫还要先离开电话亭，然后周围灯光亮起。　　“拍这场戏的时候，帐篷里几十号人，大家都不敢喘气，因为拍摄难度真的太大了……”　　还有另外一次，是秀珊去工地找王锐的哭戏，张子枫演了20条，连续20条都精确无比地在导演要求的时间点掉下眼泪。　　“按理说一般这种哭戏，演员哭个三五条好像就没情绪了，但子枫20条都能哭出眼泪，都在那个点上，啪一下掉下来。而且反过来拍小胡的时候，子枫只是背身，是帮小胡搭戏的，她依然会演得很好。她对身体的控制力太强了。”

除了子枫和小胡两位主演之外，《穿过月亮的旅行》的配角和客串阵容可谓极度豪华，像半个娱乐圈的聚会，李蔚然回忆自己好像“每天都在接待新的人”，子枫和小胡也觉得剧组热热闹闹，充满快乐回忆。　　李晨琢磨出了一种新奇古怪的方言，阿茂迟迟不敢下手打小胡，冯绍峰本身就会吹口琴，那场口琴“solo”戏份非常动人。胡先煦和袁文康都演过《如懿传》，可惜那次没有对手戏，这回终于合作上了……

车厢里的戏是在棚里拍的，火车底下做了装置，始终保持着晃动感，周围都是巨大的数字屏，能给演员提供最接近真实的感觉。有三分之二的演员都在车厢里都吃了晕车药。　　很多配角虽然戏份不多，但都是有故事的人，都能给观众回味的空间。导演希望不管角色大小，每个演员都能展示出没被观众看过的一面。　　这些支线代表着形形色色的小人物故事，从中可以窥见现实的人生百态、人间烟火。总体而言《穿过月亮的旅行》是一部甜蜜浪漫的电影，但在甜蜜浪漫的表层之下，也能体会到苦尽方能甘来的不易。　　这是一部献给一个时代里，所有为生活努力过的普通人的电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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